《金瓶梅》里说当下(25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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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内容见第六十五回 吴道官迎殡颁真容 宋御史结豪请六黄)
“齐眉相见(形容夫妻相敬)喜柔和,谁料参shn商(两颗永不相见的星。此比喻永别)发寤歌(有版本作“浩歌”)……试问流干多少泪,枫林秋色一样多。”话说到九月二十八日,李瓶儿死了“二七”(十四天)光景,玉皇庙吴道官受斋(承办祭祀),请了十六个道众,在家中扬幡(用幡旗招魂),修建/请法救苦二七斋坛(坛位)。
早修(提前修建)之时,有官/安郎中(安部长。书中的安忱chén、安进士)来下书,西门庆管待来人去了。
安忱(安进士),其在三十六回是与蔡状元同时出现的。原为工部主事,现升都水司郎中。
吴道官庙中抬了三牲祭器(牛、羊、猪的祭品。后泛指贵重的祭品),汤饭盘、饼馓sn(面饼、馓子。sn馓子:用特制的面条,层叠规则陈列后油炸,北方的酥脆美食)、素食、金银锭(用黄纸、白纸折叠的元宝)、香纸之类。又是一匹尺头(西门府送给他们每人一匹布料),以为奠仪(祭祀辛苦费)。道众绕棺传咒(念经),吴道官灵前展拜(叩拜)。西门庆与经济回礼(答礼),谢道:“师父多有破费,何以克当dng(能回报)。”吴道官道:“小道甚是惶愧……”……
那日,三朝/转zhun经(唱诵佛经)》,演《生神章》(全称为《洞玄灵宝自然九天生神章经》),破/九幽狱(道教的一种超度仪式),对灵摄召(用法术招魂),拜进/救苦/朱表(用红纸写的《太乙救苦表》),领颂诸真(各位神仙)符命(道家符语),整做法事,俱不必细说。
吴道士自从交上了西门庆这样的高端客户,没少赚了钱。
第二日先是门外(城外)韩姨夫(韩姐夫。孟玉楼的娘家的亲姐夫)家/来上祭。那时孟玉楼兄弟(其弟弟孟锐。书中的孟二舅)……跟随韩姨夫那边/来上祭,讨了(得到)一分孝去,送了许多人事儿(礼物)。见西门庆叙礼。……
午间,又是本县知县李拱极(即李达天)、县丞(县办公室主任)钱成、主簿bù(县委办公室秘书)任廷贵、典史(县城派出所所长)夏恭基,又有阳谷县狄斯彬,共五员(五名)官,都斗了分(凑了份子钱、对了钱),穿服来上纸帛(即上纸,烧纸钱)吊问。
李达天的名字很好,可惜一直未能“达天”,他在第十回中第一次出现,但故事发展到第六十五回仍没有提升。县丞与主簿已是第二次易人,(第一次换人见第三十二回)但典史夏恭基没有升迁。
狄斯彬在第四十八回出现过,是一个廉洁而残忍的昏官。
西门庆备席在卷棚(观光屋)内/管待,请了吴大舅(吴大哥)与温秀才相陪,三个小优儿(年青演员)弹唱。马上人(跟马的仆人)俱有攒盘(盒饭)领下去,自有坐处吃。
明代的盒饭,已经在城市普及。可见明代商品经济相当不错。
忽报管砖厂/工部/黄老爹(管皇家用砖的、编制在工部的黄葆光)来吊孝。慌的(急忙地)西门庆连忙穿孝衣,灵前伺侯。……
黄主事道:“学生(我)不知尊阃kn(你夫人。敬词)没了,吊迟。恕罪恕罪!”西门庆道:“学生(我)一向欠恭,今又承老先生(您)枉吊(屈尊来祭),兼辱厚仪(重礼),不胜感激!”叙毕礼……左右捧茶上来,吃了茶。
别以为黄主任只是个砖厂的厂长,人家的权力与实惠大着呢。一件重要的事情到来了:
黄主事(黄主任)道:“昨日,宋松原(宋乔年、宋盘。即书中的宋巡按、宋御史)多致意先生,他也闻知令夫人(你的夫人)作古,也要来吊问。争奈(怎奈)有许多事情羁绊。……朝廷如今营建艮gèn岳(也叫万岁山,宋代的著名宫苑。艮:东北方向),勅chì旨(皇帝下令)令太尉朱勔min,往江南、湖湘采取花石纲(多担dàn为纲”),运船陆续打河道中来。头一运,将次到淮上,又钦差殿前六黄太尉(黄太尉。名叫黄经臣)来,迎取‘卿云万态奇峰’,长二丈,阔数尺,都用黄毡盖覆盖,张打黄旗,费/数号船只,由山东河道而来。况河中没水,起(征发)八郡民夫牵挽,官吏倒悬(形容受苦),民不聊生。宋道长(宋长官。宋松原)督率州县,事事皆亲身经历,案牍dú(文件、事情)如山,昼夜劳苦,通/不得闲(完全没有空)。况黄太尉不久自京而至,宋道长必须率三司官员,要接他一接。想此间无可相熟者,委托学生(我)来,敬烦尊府作一东(做一次东道主),要请六黄太尉一饭,未审(不知)尊意可允否?”因唤左右:“叫你宋老爹承差(你们宋长官的听差)上来。”
第五十一回中已有交待,六黄太尉的侄女儿女婿,就是原王部长家里的老三(王三官)王寀cài,号“三泉”,其因包养李桂姐,与妻子黄氏闹出了矛盾。最后还是西门庆帮助摆平的。
接待上级, 是中国官员的必修课。这个光荣伟大的任务,宋长官委托给了西门庆。
有二青衣官吏(下等的官员)跪下,毡包(外出时用来放衣物的包)内/捧出一对金段(两匹黄缎)、一根沉香(可入药)、两根白蜡(可入药)、一分绵纸(高档纸)。黄主事道:“此乃宋公致赙fù之仪(送来的丧礼),那两封(两包)是两司八府官员办酒分资(份子钱)。两司官十二员,每员三两;府官八员,每员五两;计二十二分fèn,共一百零六两。”交与西门庆:“有劳盛使(即盛价、盛介,对别人仆役的尊称)一备之,何如?”
黄主任知道西门大官人不会推辞的,所以也就不客套了。这样的机会,不是哪个官员想得到就能得到的。
更为可笑的是,接待黄太尉竟然是集体行为。众官员都凑了份子。
西门庆再三辞道:“学生有服(有丧事)在家,奈何,奈何!”因问:“迎接在于何时?”
在这个最悲凉的时刻,又一个好事儿落在了西门庆的头上。做为官场中人,他的说话万分得体:先说有难度,再坚决照办。
黄主事道:“还早哩,也得到出月半头tou(下月的中旬。头:语气词)。黄太尉京中还未起身。”西门庆道:“学生十月十二日才发引(俗称出殡,也叫发送),既是宋公祖(宋大人。公祖:对官员的尊称,表示对方地位高)老先生吩咐,敢不领命。”又兼谢盛仪(隆重的仪式。此为感谢对方光临):“赙fù礼(丧礼)且领下,分资(份子钱)决不敢收……”
黄主事道:“四泉(西门庆的号)此意差矣!松原(宋乔年)委托学生(我)来烦渎dú(冒昧干扰),此乃山东一省各官公礼,又非松原之己出,何得见却(拒绝)……”西门庆……因令玳安、王经(西门庆情妇王六儿的弟弟)接了下去。
听听,官场人说话,干脆:这是大家的事,你就按组织的要求办吧。
(西门庆)问:“备多少桌席?”黄主事道:“六黄(黄太尉)备一张吃看大桌席(可观赏、可食用的高级酒席),宋公与两司都是平头桌席(平常的酒席。即标准酒席)。以下府官,散sn席(随便入坐的酒席)而已。承应乐人,自有差拨chi b(政府服务员)伺侯,府上不必再叫。”说毕,茶汤两换(喝了两种茶汤。明朝的茶,多是添加多样食品煮制而成),作辞起身。
西门庆不敢大意,问得清清楚楚。
西门庆款留。黄主事道:“学生还到尚柳塘老先生(书中的尚推官)那里拜拜他。昔年曾在学生敝处(此译为我家乡)作县令,然后转成都府/推官(市级人民法院院长)。如今他令郎两泉(尚小墉的号。书中的尚举人),又与学生(我)乡试同年(同一年考上了举人)。”
西门庆道:“学生(我)不知老先生(您)与尚两泉(尚举人)相厚,两泉亦与学生相交。”黄主事起身。
西门庆与尚家联系不少:第七回,孟玉楼的前夫的舅舅张四曾想着把孟玉楼嫁与尚举人做继室,无奈孟玉楼看上了西门庆。第二十二回,尚推官死了,西门庆去吊唁,此为两家的正式交往。第六十二回,西门庆买下了尚举人的健在母亲的专用名棺来盛殓李瓶儿。(其实,西门庆平时并没有过多地看重尚举人)
西门庆道:“烦老先生(您)多致意宋公祖(宋大人),至期寒舍(我家)拱侯(敬礼恭候)矣。”黄主事道:“临期(我临走),松原(宋乔年)差人来通报,先生(您)亦不可太奢。”西门庆道:“学生(我)知道。”送出大门,上马而去。
那县中(县政府)官员,听见黄主事带领巡按上司人来,吓的都躲在山子下(假山的另侧)小卷棚(小房)内/饮酒,吩咐手下,把轿马藏过一边。
这些小官们之所以躲在一旁喝酒并把轿马藏起,估计是车马超标,怕上级看到。其实,上级比他们更腐败。
当时西门庆回到卷棚,与众官相见,具说宋巡按(宋御史、宋乔年)率两司八府,来央烦出月(下月)迎请六黄太尉之事。
众官悉言:“……凡一应祗zh迎(恭迎)、廪饩ln xì(公费)、公宴、器用、人夫……必取之于民,公私困极,莫此为甚。——我辈还望四泉(西门庆的号),于上司处美言提拔……”言讫,都不久坐,告辞起身,上马而去。
大家即为难又愉快,烦归烦,但毕竟提拔的机会是有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