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不尽的Gutzlaff Island（大戢山岛）

中国沿海的岛礁，如珍珠一般撒在东海、南海，中国的渔民、海商长年捕鱼、行船，这些岛礁大多有其中国名字。17世纪初，西方的航海家到达这些海域时，随意命名了一些岛礁，标上经纬线位置，便作为他们行船航线的标识。这些岛礁遂有了它们的西方名字，在西文图书中有大量的记录。西方人到杭州湾、长江口比较晚，加以这一带的岛屿大多人口繁庶，“抢注”地名的机会很少。但有一个地名我们经常看到，那就是Gutzlaff Island（郭实腊岛）。这个岛，外国人说不出它的中文名称，中国人很少知道它的外国名称，除了极少数研究历史地理的专家和海关老人知道外，绝大多数近代史的专家都不知道，也让我困惑了很少时间。在翻开这个“谜底”之前，我先说说这个中国的岛是怎么会有外国人名称的来历。

郭实腊（Karl Friedlich Gutzlaff，1803-1851）是19世纪来华著名西方传教士。1827年受荷兰教会派遣到南洋以后，苦攻中国语言文字与历史文化，很快成了名中国通。1931年曾乘船在中国沿海活动，一直航行中国辽东。1832年，又受东印度公司委派为化名“胡夏米”的公司高级职员林赛的翻译，乘坐“阿美士德”号再次来中国沿海刺探情报，也是在这一次，他进了长江，来到上海。在进入长江口的前一天，6月19日，他的旅行日记记下了他离开舟山以后的唯一一个岛屿：

“大约在中午，我们看到了低平的海岸，由岸边小树林清晰可辨。在我们驶去泊岸时，除了小岛的山峰外没有其他地标，这是群岛最北边的一个小岛，如果我记得对的话，中国人称它为‘徐公山’（Seu-kung-shan）。”

关于这座山在去上海航道上作用，郭实腊交代得比较详细，一是这里停泊着一些去上海的帆船；二是往西北方向航行一天或两天，即可到吴淞口。徐公岛位于洋山和嵊泗之间，正对着西北方向的长江入口，这应该就是郭实腊确定的一个航行地标。但如果认为徐公岛就是后来外国人所说的Gutzlaff Island，那就大错特错了。老外分不清楚中国人的岛名，但记住了郭实腊关于这个地标的基本特征，那就是舟山群岛最北边的一个小岛，由这个小岛向西北，便是长江口。这个地标特征，由郭实腊确定，后来前往上海外国人士便称之为“郭实腊岛”。

舟山北边的岛屿不少，老外认为是“郭实腊岛”的还有一个，就是“马迹山”。1852年北华捷报社编印的《上海年鉴》上记载：“Gutzlaff Island.马蹟，Ma-tseih”。马迹山（岛）就在嵊泗列岛，比徐公岛还要偏北，由此向西北航行，当然也能到长江口。但同样这本书中，在介绍上海气候环境时说，上海距在长江口的Gutzlaff Island 70英里，这个马迹岛的距离也太远了，即使郭实腊自己认定的那个地标徐公岛，距上海也远超过70英里。

到19世纪50年代初，西方人认为Gutzlaff Island，已经有了三个，究竟那一个是被最后认定的呢？

1851年底，英国军舰Island Queen号舰长Walter Macfarlane撰写了一篇“扬子江航行须知”，其中介绍了由嵊泗列岛（Saddle Islands）经郭实腊岛前往长江口的航行操作要领，即与东南方向嵊泗的花鸟岛（North Saddle）保持直线向西北航行，与南面Gutzlaff Island保持15至16英里距离，即进入Gutzlaff 水道。当时英国船只通常由舟山群岛出发，在嵊泗列岛停泊，再由嵊泗列岛前往长江口，马迹山岛即为重要停泊点。由马迹山向西北航行，即可看到Gutzlaff Island。大型商船和兵舰，则多从花鸟岛一线去长江口，实际上，到50年代，外洋来船基本上不再走水情复杂岛礁遍布的徐公岛、马迹山岛一线了。因此，这个Gutzlaff Island显然不是指马迹山岛，更不可能是郭实腊当时看到的马迹山西南面的徐公岛了。这份“须知”于1853年由《北华捷报》社刊出后，1855年，美国驻印度中国海军司令Joel Abbot命令公布美国军方的“扬子江至吴淞与上海的航行须知”，不仅提供了嵊泗列岛中一些岛屿的经度和纬度，同时对Gutzlaff Island作了具体的描述：

“郭实腊岛有210英尺高，晴天可视距离在27英里。其形圆状，在其东北面有块礁石或小岛。希望能在不远的将来在岛上设立一个灯塔，这是指示进入长江口大门的最佳位置。”

这份须知还叙述了在这个岛上建灯塔的有利条件，是高度和面积足够设塔设施和守护人居住，希望灯塔的亮度为一级，以达到可视距离为30英里以上的要求。

因为这个岛的地理位置重要，14年之后，即1869年，中国海关在上面设了一个270瓦的航标灯，距地面高度24英尺，亮度为3级。大雾天气，如发现有船只临近，守灯人得响铃、吹哨、吹角；如果浓雾，还需放三声枪响鸣警。根据中国海关发布的List of the Chinese Lighthouses, Light-Vessels, Buoys and Beacons for 1880记载，Gutzlaff Island的地理方位是：北纬30度47分38秒；东经122度10分0秒。

根据这个地理位置，我们可以揭晓“谜底”了，所谓Gutzlaff Island，就是大戢山岛。这个岛的位置，根据现代测量，是北纬30度48分35秒；东经122度10分25秒。

大戢山岛，在南宋时称为大七山，到明代又称为大迹山，据明代《舟山志》记载：“北五潮至大迹山，与苏州府分界”，因此，在历史上，它是浙江与江苏的水线分界标志。因此，它是真正意义上的舟山群岛“最北边的一个小岛”，位于杭州湾与长江口的交汇处。长江口外所谓的“大戢洋”，就是因此岛而得名。

在海关于岛上立灯标的第二年，这个无人小岛又发生了另一件中外交通史上的大事。这一年丹麦大北电报公司准备将长崎的海底电缆敷设到上海，但上海地方当局不准大北公司在华界立电线杆，于是，大北公司便把电缆线终端放到了大戢山上。上海与世界有线电报网的沟通，最初就是由大戢山岛作为桥梁的。这个问题直到80年代以后中国自敷电报线以后才得以解决。

1936年，日本人对这个中国东海前哨的地理位置，进行了更加严密的科学测量。

1949年9月，奉国民政府命令，“长治”号军舰在大戢山一带封锁长江口。经中共地下党的策动，舰上的官兵于19日毅然起义。

解放以后，大戢山岛依然是国内通讯通航的要地。除灯塔更高更亮之外，还设有无线电指向标-差分北斗卫星定位系统基站、船舶自动识别系统（AIS）基站、船舶交通管理系统（VTS）雷达站，是东海前哨国家重要的航行安全保障基地，也是国家枢纽港口洋山港的千里眼。

Gutzlaff Island，揭开历史的谜底，原来与Gutzlaff（郭实腊）没有多少关系。